之死靡它
总之，他教会了我怎么去爱，然后他就不再来。
于是痛也真苦也诚。
本文BGM：《春日迟 》河图
“四顾无声空无一人孑然一身，
春风不识我亦信了流光易逝。”
下篇：《春风依旧》
李将军纵马过春山，忽而看到野花生机勃勃。
他就想起洛阳的牡丹。
春风让他想起大人，明月让他想起大人。烛光让他想起大人，就算幽兰轻易不敢再用，任何一把佩剑也让他想起大人。
人说相思摧心肝，原来并非虚言。
深夜惊醒蜷缩成一团，李元芳惊觉自己在世上漂泊无依。
梦里都是远在洛阳的大人，关爱的，担忧的，爱怜的，温柔的大人，突然飘然远去，只留给他一个触不及的背影。
他执着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大人，恳求着梦里人能回头看一眼自己。
梦里大人终于肯回过头，表情只是冷漠淡然：
“李将军，有何要事？”
语气疏离眼神冷淡，于是李元芳猛然惊醒。
一时间心痛得让他觉得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军医却只说是忧思过度，不是什么大病。
熟识的同袍开导他，人生有什么不容易的事情过不去呢，无论如何起码还能看看春山。实在不行请个假 出去散散心。
这里的山可不是长安的好山水，更不是洛阳水软山温，云蒸霞蔚的青葱东山。
这里的山他不喜欢，树他不喜欢，连吹过身边的长风，他也不喜欢。
当年他曾与大人相约来年登山踏春，这春山到底只愿与一人共看。
但想必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李元芳细细品味着自己心脏传来的酸涩痛苦，原来这就是心痛。
他隐隐约约从痛中意识到也许对大人确实是爱慕之情，但是也已经错过了。
大人不会再回头。
年末述职，终于争到机会回京，想必狄府又是一番团圆热闹。
只是与我无关。
当然如今他自然别有身份去登门拜年，做一位普通旧识，一位拜会当朝宰辅的客人。
客，我宁可不去。
不去，就好像还没有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大人身边的一部分。
人世间有什么恒久不变，当初的寻常日子不会再回来。
御赐宫宴上一向胆色过人的李将军不敢去看狄大人，心如悬旌。
散会后大人与同僚谈笑，潇洒自如，声音朗朗一如从前。
元芳忍不住回眸一眼，遇上大人眼带笑意堪堪略过他。
只一眼，心事眼波难定。
只是一瞬间，只是给别人的笑容刚好略过我，被我偷得一瞬。
大人是不愿再对我笑的，我知道。
可是心中如有万只蜂鸣，一时间震动酸涩。
原来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要大人的亲近 ，要大人的微笑，要大人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
边关剿匪中李将军曾故意不躲对方刀剑，给自己留下了几处可怖伤口，似乎心中有些快意。回过神来就有些心虚，怕不知道怎么解释。
当时他嘲笑自己又有谁会看，谁会询问，他又要向谁解释？
自然而然的，他脑中闪过大人。
也许大人还在乎……
而今来看，不过是痴心妄想。
其实大人看见他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当时年轻人糊涂，自己怎么也糊涂？
就算他是狄仁杰，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离开洛阳时带伤去再看一眼，府上温馨安稳，就像自己来之前，走之后，有没有自己都是一样。
我不过是一段插曲，也许是无足轻重的，甚至是厌恶透顶不愿再回想的。
一时间倒分不清更愿意大人起码记得他 ，还是不要厌恶他。
一步步踏上大人的车辙，这就是我能离他最近的地方了。
腊月里冬风凛冽，他的伤口又故意不处理，冷风中便突然剧痛起来。
想起之前偶尔会故意放任伤口与病情，期盼大人再关心一点。
那时候总会如愿。
如今前尘往事早已灰飞烟灭。
不会有大人担心了，我哪里配。
也许是太冷了，连累的他头脑也有些不正常。
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我可以去死吗。好疼啊。
李元芳在车辙尽头跪下去亲吻落在大人脚印上的白雪。
怕人看见，又有点盼人看见。抬头却见连门卫都不在，一时间有些不满：就算是过年，守卫也怎可如此松懈。
啊，不关我的事情了。我又有什么立场呢？
再与我无关。
如果用幽兰划过脖颈，鲜血洒在雪地上是不是会很震撼？大人他……会不会因此来看我一眼？
如果大人还肯来看我一眼，鲜血飞溅到他威严的官服上，是否会像一个血腥的吻？
也算是我给他留下的一点痕迹。
可他又自顾自的摇摇头，
算了，为什么要在年节给大人添这些霉头。
我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我还要多讨他厌恶？
不必污了这片雪。
大人明天还要出门的。
然而活着，几年总能见到大人一面。
就算是死了，又有谁会伤心？
夜凉如水。
没有人在乎我是生是死，是福是厄。
忽然觉得孤独经由脊柱冰冷地爬上头顶，世界上我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我心里爱的人，不会再来在意我。
想起孤独，想起死亡，想起爱。
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
而本来不是这样的，这都怪我。
风雪茫茫，他却只得像个失家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走向动荡不安的远方。
边关千里刀光影，李元芳只频频请战。凭着本能杀死遇到的每一个敌人。他毫不顾惜自身，刀劈到眼前也毫不闪躲，只一味攻击。
他不要命，别人都是要命的，往往战果都是对手或死或逃，李将军负伤。
后来李元芳笑谈，真可谓是“求生者死，求死者生。”
茫茫大漠中浑身浴血，只拄着幽兰不肯倒下。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下时，他还在幻想大人会不会来。
可能人濒死时总会有些幻觉吧，他眼前浮现出大人焦急关怀的面容，终于扯出一个笑来：“大人......您别担心......”
可他眼前空无一人。
后队赶到的时候，李元芳已经埋在黄沙里没了声响。他一向作战勇猛熟知边情，军士们都对他十分钦佩，乍见之下有些年纪小的就嚎啕起来。
年长些的军士上前抱起他上身，伸手探了探鼻息：“别嚎了，李将军还有气。快回去要车来，通知军医待命！”
军中为他请功的公文到了阁部，狄仁杰顾不得看什么神勇无敌大破敌军斩获敌方大将首级等等表功之语，眼里只看得见那几个字。
“以身作则，多次请战；奋不顾身，力战不怠；身负重伤，几乎不治。”
谁要他奋不顾身？谁要他如此请战？简直是一心求死！
元芳，你......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那瑶林琼树的孩子，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老年丧子，人之大痛。
一向善于谋略的狄大人辗转反侧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才上折子为元芳请功，同时申请将他调离前线，暂镇边州后方。
皇帝陛下认为如此伤势也确实不宜继续在前线作战，况且到底是李元芳的事情，遂依狄阁老建议决定。
接到恩旨时，李元芳想起之前在外，盼着接旨回京，恨不得星奔川骛。
如今去哪里呢。
每颂昔鸿恩，贱躯焉得保。
每日无所事事的养伤，惹的李元芳按耐不住提前赴任。
在路途中，却听说是狄大人为他求的恩旨。
“狄阁老对你，可是十分关照啊。”
大人，大人还在乎我吗？
鼓起勇气提笔写信，反反复复。
终于只问狄阁老安好。
连月无有回信，在他快要断了念想的时候终于有回音。
铁画银钩，只得一字
“安。”
心有安慰，又暗自失望。
半月后，又有一封
只三个字。
“盼君安。”
于是他安心赴任，不再求死。
大人至少，还要我活着。
心断绝，几千里。
当时酒酽春浓桃蹊柳陌，而今长空孤影相隔万里。
之前无论如何分离，都觉得与大人遥以心照，如今却……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
在一个落霞千里的黄昏，白齿青眉的将军明白过来，他的思念注定之死靡它。
大人教过他，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他想：我的思念想必能终之。
纵然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雨落下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云中？
会有这一天吗。
人离皆复会，我独无返期。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几时。
星霜荏苒，年复一年。
第二年不敢回京的年节过去之后，
李元芳终于等来一丝希望。
大案发生在边境，只是在隔壁属地。
他竟然痛恨怎么不在自己属地。不是他不顾惜百姓，只是……可以见到大人。
那是大人啊。
可以再见一面吗。
没想到听说有大案发生，就是他对这案子的唯一知情处。
也许大人又在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也许大人又顺手破了几件小案子，也许大人……
但反正我不知道了。
又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相见之望只是空花阳焰。到底是清尘浊水。
啊，这个词还是大人教过他。
其实是错过了吧。
也许早就错过了。
白日里不得相见，夜间只求大人能入梦来。
哪怕是疏离噩梦，也求梦一场，到底却不能。
故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后来只是听说案情凶险，调本州兵团相助。
李元芳一定一定要亲自去。
别来历年岁，旧恩何可期。
到了眼前，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一声大人几乎不敢叫出口。
“…大人…”
而大人看了看他，只轻轻闪烁一下眼神：“多谢李将军前来相助。”
李将军。
李元芳僵在原地，好似被雷劈中，面色苍白断断续续的回道：
“…末将…分内之事，狄阁老……言重了。”
大人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再没有看他一眼。
也许看了吧，他不敢再抬眼去确认。
怕梦里那疏离冷漠的目光。
浑身冰凉宛若游魂一般回到房间，李元芳也不点灯，只站在那浓郁的黑暗里。
我彻底失去他了。
这是事实。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地上，每一根骨头都没有力气。
趴在地上流泪回想失去的每一个人，娘亲，爹爹，师父，都离开我了。
还有大人。
他忽而开始了无生趣地幻想什么时候能为大人去死。
其实他曾幻想过许多次，只是在幻想中的大人反应一次次渐渐冷淡下去。直到现在，他不敢肯定大人还会不会在意自己的死亡。
大人会为我舍一滴眼泪吗？
难说。
连大人两个字都是我私自在心中僭越。
在大人温柔眼眸里，我是什么？
求求您了，再叫我一声元芳吧。
而命运给他这个机会。
面对极速如风的那一剑，李元芳本可以用剑抵挡。
而电光火石之间，他转过身来，把胸膛送到剑下。
我发过誓言，定护您始终。
记住我吧，大人。
或者求求您，至少不要忘记的那么快。
亲眼看着那剑没入年轻人的胸膛，狄仁杰心痛如裂：
“元芳！”
而李元芳不太领情。
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一声呼喊，他只是觉得可能是自己精神恍惚。
现在的一切好似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暗自期盼过的一样：他终于又有理由为大人赴死，而大人抱着自己，焦急地喊他元芳。
就像一生里那段最好的日子一样，大人还在乎我。
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快死了倒生昏乱？
如果这是真的，上天啊，哪怕是让我立时死去也没有关系。
问题是狄大人不愿意他去死。
众多奇珍药材与大人这位杏林圣手的全力以赴，堪堪捡回来李将军一条命。
没想到居然被救回来了，李将军只能和大人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元芳抖着声音道：
“大人……”
“大人……，我不是故意……”
啊，其实我明明就是。
也不必说了，大人难道看不出来？
他闭上嘴巴，舔舔唇上干裂伤口渗出的一丝血，等着最终的审判。
结果是，大人没再喊他李将军。
“元芳，我说过只要你平安。”
眼泪瞬间决堤，李元芳不顾伤势扑倒在大人怀里，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人庄严华贵的官服。
“求您……求您……”
他也说不出求什么，只是哀哀戚戚的喊着。
大人沉默，也没什么动作。
房间里只有李元芳啜泣祈求的声音。
半晌静默，才听到大人叹了口气，抬手给他擦了擦泪水，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无奈：
“行了，我什么没答应你。”
于是李元芳有了些底气，试探着偏头去吻大人给自己擦泪的手指。而后含着手指，用一双流着泪的凤目怯生生地去看眼前人。
大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得到了答案：狄大人并未抽回手来，只是脸色十分冷静，此刻正轻轻扫他一眼。
含泪对上大人的眼神，只觉他眼中一片寂静安然，显然是对自己满溢出来的情意不打算有什么回应。
李将军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就沉了下去，只留得一片冰凉绝望。
大人缓缓抽回手，忽而俯下身来吻他，带着不可抗拒的强硬力道。双手搂着愈发细瘦的腰，紧紧把他扣在怀里。
“李元芳，没有第二次。”
感到两手湿润，低头一看，血已经染红了大人双手，惊得他扬声急招医官。
元芳却干脆不知道痛。
他心中温澜潮生，只痴痴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
“大人……大人，您最好了。”
用什么才能回应他如此这般的痴心？狄阁老再次叹了口气，到底也只柔声叫了他的名字，一时间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芳儿……”
沉默着细看怀里人脆弱而眷恋的笑容，狄仁杰心中忽而清明：就是这样。我总是会心疼他，就算还有第三次，我依然会心软。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孩子动真心的呢，其实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不能够确定到底是哪一瞬间。
只是在要失去他的那一刻，心中惨烈剧痛才恍然发觉。
却原来痛也真苦也诚。
所以前情是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主要是年都过完了来写个之前和太太说好的芳大过年的在风雪里看狄府欢乐团圆的脑洞。
芳：？礼貌？连我和大人为什么吵架都想不出来就迫害我是吧？ヽ(‘⌒´メ)ノ
大人：注意，我是要他平安，不是要他自残受伤！(▼皿▼#)
小虐怡情，小别新婚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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